雨聲寒說完這句話，將沈丹霏推開，閉上眼睛，嘴角勾起一抹從容的笑意。

抱著七十一斤的重劍，沈丹霏被猝不及防地一推，站不穩跌倒在地，遭織炎斷塵壓到忍不住悶哼，恨恨地看他。

想要犧牲就做戲？生怕自己的眼神露出情緒，不敢看她，寧可閉眼？

朝夕相處，沈丹霏是最了解雨聲寒的人，她怎麽會看不出來。現在的情況，她知道這場對決是大麻煩，雨聲寒一人對三人，是為了讓他們安全出去，賭一把而已，可是……

就算主導人信守承諾，就算他這樣的演技騙得過所有人……

誰允許他作犧牲了！？

沈丹霏站起來，張口鎮定道，“不換。”

雨聲寒愕然，要開口再表態，被詭異的聲響打斷。平地忽而生出一陣呼嘯的大風，讓他們都暫時無法爭執下去，忙著用捂頭阻擋飛沙。等一切平靜，沈丹霏抖幹凈身上的塵土，竟然看到雨聲寒跪坐在地，一手持劍一手扶額。

“你怎麽了。”沈丹霏擔憂地向前。

話音剛落，一道劍光自側面劈來，沈丹霏急急躲過卻不夠及時，肩上被劃出一道淺淺的口子。

“你……”大炮原來害怕在靜觀其變，見狀壯了膽子走過去，擔心雨聲寒再度對沈丹霏出手。

沈丹霏楞神，切實感到劍傷的痛楚，才知道她遠不如自己所想的勇敢，才知道那些堅信所愛之人的女子是怎樣的堅強，第一反應是看向雨聲寒，不敢置信持續了三秒鐘，之後便是滔天的恨意。

他真的在演戲嗎？

雨聲寒定定地看著她，平日澄澈的眼神一片漠然。

“霏霏。”大炮趕過來，扶起沈丹霏，“快走。”

她原以為會很費勁，以為沈丹霏會吼一句“他不會傷害我”這樣的詞句，然而並沒有，沈丹霏從始至終垂著頭，咬牙硬撐著顛簸路途給傷口帶來的痛感。

童聲此時不慌不忙地響起，“好，一對三，反正我已經讓你想起來了哦。”

除了雨聲寒，在場的人俱是一楞。

雨聲寒笑了，輕輕的，看向沈丹霏時皺著眉，眼神說不上厭惡說不上痛恨，幾分不舍幾分無奈，獨獨少了一味喜歡。

他不聽話，把她的游戲攪得天翻地覆，啰嗦煩人，沒事兒就讓她別玩電腦早點睡，稍有隱瞞，曾經在隱霧山樹林暴露出殺意……沈丹霏那麽嫌棄他，那麽戒備他，最終卻忘卻猶豫，毫不設防地與他共處，叫他一聲小肥咩，再多道士說他有害仍不知避忌。

他會屈服於那份情感，乖乖在她身邊跟前跟後，被人罵一句妻奴，還笑瞇瞇地應，“是啊。”

不必言說，不曾告白，他們之間的親昵仿若天經地義，不就是仗著這份喜歡？現在……沒了。

沈丹霏只知道他恨不得自己消失，感到無措，而下一句話，更是讓她難過得忘卻肩上汩汩流血的傷。

“沒遇到你就好了。”雨聲寒說完，不再看她。

沈丹霏心頭一緊。

他說的是真話。

她多麽了解他。

……

雨聲寒的下一個目標，是擋在前面的弟弟。

弟弟看到姐夫神情，分清了敵友，舉起彎刀在前頭擋著，“別過來！”

比起弟弟那種對不準目標的半吊子，雨聲寒顯然駕輕就熟，只消一劍便打掉了他的武器，下一招狠狠地削上了右臂。弟弟倒在地上哼哼，沈丹霏血止都止不住，又像是丟了魂一樣沈默，大炮看到雨聲寒逼近，氣急敗壞地罵，“雨聲寒，你瘋啦！？下手這麽狠！”

雨聲寒拂劍，漫不經心地答，“我不是雨聲寒。”

“你到底想起什麽了，至於……至於這樣嗎！”大炮急得掉眼淚，“霏霏的血都要流沒了……餵，你說話啊，你死了我怎麽辦嗚嗚嗚……”

聽了這話，沈丹霏回神了，意識到自己傷心得有點久，嘆口氣恢覆鎮定，從衣服上用劍割布條，坐直身體自己包紮傷口，“怕什麽，我傷口向來比較難止血。”

看她中氣十足，大炮松口氣，“你沒事就好。”

“把千機匣給我。”沈丹霏淡定吩咐，接過後站起來，無師自通地舉起來對準雨聲寒。

弩箭出，雨聲寒急退一步，揮劍打掉三下攻擊。

“連環弩？”大炮驚訝地看沈丹霏。

沈丹霏下一秒消失了，雨聲寒冷笑，梯雲縱加躡雲逐月躲到別的石頭後面，戒備地看周圍。

趁著這個功夫，大炮趕緊去把弟弟扶回來，看到他渾身是血，想效仿沈丹霏用布條止住。她舉起彎刀沒動手，便聽不遠處利劍出鞘，僅僅來得及擡頭，被懷中的弟弟猛撲在地。

“你……”大炮眼睜睜地看兩儀化形結實打在弟弟的背上。

弟弟渾身激烈地抖了抖，沒氣力地癱倒。

雨聲寒隨便一挑便把弟弟擊飛，對住毫無阻擋的大炮運功下一招。大炮來不及傷心，推開弟弟時想起沈丹霏毫無壓力地用唐門的招數，死馬當活馬醫，取回另一半彎刀默念暗沈彌散。

真的成功了。

與此同時，隱身的沈丹霏一發追命箭打出，雨聲寒心口中箭，以劍支撐才沒倒下。

“如果你打七級石頭，他早掛了。”沈丹霏竟有空吐槽大炮，“躲什麽啊，上去砍！”

大炮看她這麽努力，鼓起勇氣暗搓搓向前，想要繳械一波爆發試試當明教粑粑的滋味……

她不熟悉明教技能，不用繳械現身，而是隨便一招平砍逗比出來時，沈丹霏大吼，“落無敵了！”

“啊啊啊！”大炮晚了一步，隱身現形，馬上撒丫子跑掉。

沈丹霏各種技能冷卻，無言地望向鎮山河裏的雨聲寒。大炮那麽明顯的目標，他沒打，只是默默地回望她，面無表情。

在石頭後面卡視角，暫時安全的沈丹霏皺眉：看毛啊，你先砍我的。

沈丹霏是那種下定決心會做到底的人，等雨聲寒的無敵狀態結束，出去補了一箭，看他倒下以及一個勝利的字樣出現在眼前。

“好啦，你們出去吧。”童聲發話，周圍再次天旋地轉。

回過神時，沈丹霏身處上次破咒的操場，肩膀的傷口消失。她環顧四下，弟弟和大炮趴在不遠處的草地上，跑過去查看。發現弟弟渾身冰涼呼吸微弱，沈丹霏從口袋裏拿手機打120，搞定後看到桌面一楞。

照片裏的沈丹霏反常溫柔地望著前方，嘴角輕輕上揚。

那是小肥咩拍的，賣萌讓她笑一個，沈丹霏表面說不要，看他可憐兮兮的，無奈之下靜靜地凝視他，做到對鏡頭的要求而已，卻沒發覺自己的神情那麽開心。

他拍下設為桌面，沈丹霏不爽要動手刪掉，雨聲寒使盡招數才得以保留的。

老實說，這是她拍過最好看的照片。

“霏霏你沒事吧！”大炮醒過來。

“沒事，沈丹霏收起手機，看大炮去推弟弟，制止她說，“我叫救護車了，別亂動。”

等待的過程中，沈丹霏不說話，大炮四處打量，忍不住弱弱問，“老頭呢？雨聲寒呢？”

“不知道。”沈丹霏輕輕答。

有個醫院在附近，救護車來得挺快，他們上了車後暫時分別。檢查之後，沈丹霏和大炮沒有大礙，弟弟是低血糖加沒休息好，需要留院觀察一下。

他們只失蹤了一個晚上，沈丹霏疲憊得像是三天三夜沒睡，回到家草草洗漱，沾枕而眠。

她做了個很長的夢。

五年前，她家遭了巨變想要逃避現實，看到劍三的廣告下載來玩，遇到一個叫止息的花哥。止息耐心帶她玩，沈丹霏無論做什麽都不起勁，他不嫌棄，反而擔心是因為自己強迫她，反覆追問，無意間知道她家出事。

止息是個好人，網上的陌生人隨口表態說不高興，他會耐心地安慰。

親人的關心沒有了，陌生人的溫暖格外動人，沈丹霏因為他的體貼感動，漸漸堅強起來，準備暫a處理家裏的事務，問止息其他聯系方式。

止息說：“我在這裏等你。”

夜深人靜的時候，沈丹霏會胡思亂想，想盡辦法給自己鼓勁，會想起止息，想著等一切辦妥後再一起玩游戲，對那堆虛擬的數據滿懷期待，可是，因為臨時多了覆原老宅的任務，沈丹霏抽空便去找一模一樣的家具，說好的半年延長到了兩年，而止息也食言了，沒有在那裏等她。

她失望，卻覺得是意料之中，換了個區，把游戲玩得烏七八糟。

這時，有個幽幽的聲音，像是小孩子卻沒有天真的口吻，說，“你這麽喜歡他，我讓他來陪你吧。”

夢裏的沈丹霏點頭，“好啊。”

場景一換，她看到了雨聲寒，坐在教室裏和同學閑聊，“我玩劍三啊。”

“換個區一起吧。”同學說。

雨聲寒搖頭，“我在等人。”

同學調笑，“喲，網戀啊？”

雨聲寒沒說話，聽同學追問區服id，無奈報上，“a區，止息。”

下一幕便是刺耳的剎車聲，雨聲寒站在路邊，無措地看著那輛快車突然沖上人行道，迎面而來。

沈丹霏睜眼驚醒，猛然坐起來，開電腦登錄游戲，分別登錄以前的a區和現在的y區——創建角色的界面，提示止息名字已存在，好友列表加好友時，卻提示該玩家不存在。

控制不住地，沈丹霏腦中的回憶洶湧而來。

她在y區玩的第一天，試圖加叫止息的玩家為好友或創建這個id的號，bug一樣反覆不成，毒蘿號改名的時候，再度失敗。

她和小肥咩聊天的時候，他問“你在劍三喜歡過人嗎”，她答“想追止息”，那只動不動吃醋的小肥咩淡定點頭，在她打趣下輕笑：“不知道為什麽，不介意止息。”

她問墨痕淺，“你們的死是意外嗎？”墨痕淺看一眼雨聲寒，沒有說話就下線了。

她被雨聲寒劃了一劍，聽他說，“沒遇到你就好了。”

沈丹霏不知道自己發呆了多久，只知道飄揚的窗簾露出的月光變成陽光，漸漸刺眼，大炮敲門問，“霏霏，中午吃什麽啊？餵！我進來啦。”

推門而入的大炮看她的樣子嚇一跳，“你哭什麽啊。”

沈丹霏擦擦眼淚，故作泰然，“餓了。”

“哦……”大炮幫她抽了張紙擦眼淚，忽道，“你手機在震動。”

以為是鬧鐘，沈丹霏不甚在意地拿過手機，卻看來電顯示s市，急忙接起，“餵？”

對面一片沈默。

“請問是哪位？”沈丹霏格外耐心。

對方輕笑，聲音很熟悉，講話有些吃力，“別……哭。”

沈丹霏楞神時，旁邊一個女人接過話茬，“您好，是沈小姐嗎，不好意思打擾您了，我兒子說要打電話給您……”

“您是？”沈丹霏忐忑問。

女人再三道歉，“實在對不起，我是他的媽媽，他昏迷了兩年才醒，花了四個小時寫您的號碼，我不忍心拒絕……呃，他說了個見字，您不用在意，我……“

“沒關系。”沈丹霏沖到電腦去訂機票，“我和他認識，這就去s市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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